清景

【自译】《老学庵笔记·卷三》(二)

韩愈诗中说:“夕贬潮阳路八千。”欧阳修先生说:“夷陵此去更三千。”(诗里的八千、三千,)是说八千里、三千里。有人说是省去了后面的“里”字,不是的。《书》中写道:“弼成五服,至于五千。”注解说:五千里。《论语》中冉有说:“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。”注解也说:是六七十里,五六十里。

 

秦会之有十个客:曹冠因为教秦桧的孙子而成为门客,王会因为是他老婆的弟弟而成为亲客,郭知运因为和他女儿离婚成为逐客,吴益因为是他的爱婿而成为娇客,施全因为会用刀剑刺杀而成为刺客,李季因为会设醮奏章而成为羽客,某人因为替他管理田产而成为庄客,丁祀因为总是出入他家而成为狎客,曹泳因为献计让林一飞回来重新成为秦桧的儿子而成为说客。一开始只有这九个客罢了。秦桧死了以后葬在建康,蜀地有个叫史叔夜的人,带着鸡和用酒浸泡的棉絮,在秦桧的墓前恸哭,秦桧家人非常高兴,所以送他厚礼,于是这人就成为了吊客,凑够了十客的数目。

 

乡里前辈虞少崔说,听到了老先生傅子骏说:“《洪范》‘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;无党无偏,王道平平;无反无侧,王道正直。会有其极,归其有极。’八句,是古代帝王代代相传以作为大训的,不是箕子说的。到‘曰皇极之敷言’,用‘曰’开头,就是箕子的话了。”傅老丈博览群书,少崔严谨庄重从不说大话。我为我当时还是个小孩,不能详细地去问他们而感到遗憾。

 

参政辛企李做福州太守,有一个主管应天启运宫的内臣武师说,平日里郡中对待他和对待监司是一样的。企李一开始检查工作的时候,拜谒进入应天启运宫,对客将说:“这不过就是个宦官罢了,用通判的礼节待他,都已经是过高的礼节了。”于是下令用通判的方式对待他。第二天郡官朝拜神御,企李脚上有病,一定要有人扶着他才能拜。进去以后,到了庭中,师说忽然叱退候卒道:“这是神御殿。”企李不为所动,对候卒说:“你只管扶我,我自然会把这些都上奏的。”很从容地完成了礼节。退下后,就上奏等待定罪。朝廷就把师说降为泉州兵官了。

 

一开始要赐给秦桧宅第的时候,两浙转运司置办了一个叫箔场局的机构,官吏特别多,专门来帮助管理赐宅的事。从这里开始到秦桧死了,十九年都没有停过,花费的钱数都数不过来。秦桧的孙女有一个被封为崇国夫人的,人们叫她童夫人,这是她的小名。她非常喜爱一只狮猫,有一天忽然丢了,立刻下了一个期限命令临安府去找这只猫。期限到了,没找到猫。临安府就把童夫人的邻居都抓起来询问,而且要弹劾兵官。兵官十分惶恐,成天四处行走找猫。只要是狮猫就都被抓来了,但都不是童夫人的那只。他贿赂了童夫人府上的一个老卫兵,询问他这只猫的样子,画了一百张图,贴在茶肆里。府尹通过秦府一个受宠的小人向秦夫人求情,这件事才算罢了。秦桧的儿子秦熺,十九年间没有一天不在锻造酒器,没有一天不在背书画、碑刻之类。

 

张文潜说:“王中父写诗喜欢用助词,自成一体。”我查了一下,韩少师韩持国也喜欢用,比如“酒成岂见甘而坏,花在须知色即空。”;“居人由义吾之素,处顺安时理则然”;“不尽良哉用,空令识者伤。”…………

 

岑参在西安幕府的时候有诗云:“那知故园月,也到铁关西。”韦应物当郡守的时候,也有诗说:“宁知故园月,今夕在西楼。”话的意思差不多,然而其中豪迈闲淡的趣味,显然就不一样了。

 

在有了下诏诛杀童贯的命令之后,御史张达明拿着诏书出发了。快要到南雄州的时候,童贯就在那里。达明怕他听说了就自杀,那就来不及依照法律处以极刑了。于是他就先派了一个亲事官快马赶去见童贯,到了就在庭中通报拜贺。童贯问他原因,他说:“有诏令派中使赐给你茶和药,宣召您进宫,而且我听说已经要任命您为河北宣抚了。”童贯问:“真的吗?”回答道:“如今朝中将帅都是后来才来的,不能委以重任,所以皇上和大臣们详细商议之后认为,就有威望来管理边关事务这一点来看,没有人比您强了,所以才有这个任命。”童贯非常高兴,看着手下人说:“又是少了我就不行。”第二天达明就到了,把他杀了。童贯伏诛以后,他死的地方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东西,像是水银镜,直径三四迟尺,很快就缩小到看不见了。达明把童贯的头装在盒子里带在自己身边回去复命,把他的头泡在生油、水银里面,又用生牛皮把盒子加固。走了一两天,有人说胜捷兵里有死士想要夺取童贯的首级,达明怕把童贯的头丢了,就把放着童贯的头的盒子放进竹子做的轿子里,他自己坐在轿子上。但这个传说其实是瞎讲的。

 

张达明虽然很早就担任过清要显达的官位,又从中枢总要之职上退休,但从来没当过地方官。他住在临川祭祀,郡守每个月初一去拜访他,达明看到他在前引马开道的骑卒,叹道:“还是当太守的最显贵。”

 

阮裕说:“不但能够解释明白的人难得,就是寻求透彻了解的人也难得。”吕居仁借用这个意思写诗道:“好诗正似佳风月,解赏能知已不凡。”

 

汤岐公从行宫留守被派出去当会稽县守,朝中写诗替他送行的人很多。周子充在馆中,也写了诗,但是丢失了。岐公再写信给他求这首诗道:“不久之前蒙受您的赠言,可能有的人把它藏起来了。”子充非常喜欢汤岐公用词造句的委婉。

 

黄庭坚有日记,他称之为《家乘》,到宜州了也没有停止过记录。这中间有好几次提到“信中”,是在说范寥。高宗得到了这本书的真迹,特别喜欢,每天都放在自己的桌上。徐师川凭借黄庭坚侄子这一身份被召为官,一直当官当到了翰林学士。皇上很平静地问他信中指的是谁。徐师川答道:“岭外荒凉僻陋,没有读书人,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人。可能恐怕是个僧人吧。”范寥当时是福建兵钤,最后因为不能使自己显达而死。

 

范寥说:鲁直到宜州,州中没有亭驿,也没有民居可以租住,就一个僧舍可以住人,而当时这个僧舍还是崇宁万寿寺,按规定是不许住人的,所以就住在一个城楼上,城楼上非常潮湿狭窄,秋天天正热,几乎没法过日子。一天忽然下了小雨,鲁直喝得微醉,坐在胡床上,把脚伸出栏杆淋雨,回头对范寥说:“信中,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快乐过啊。”没多久就死了。

 

华州因为华山得名,城中却看不见华山,但同州能看见华山。所以华州人总是说:“世间多少不平事,却被同州看华山。”张芸叟做同州太守,曾经引用这句话写了一首绝句,后两句说:“我到左冯今一月,何曾得见好孱颜。”是因为同州也是要登到高出才能看到华山的。

 

淳化年间,命令李至、张洎、张佖、宋白修《太祖国史》。时间长了,就呈了一卷《帝纪》就停止了。咸平年间,又命令宋白、宋湜、舒雅、吴淑修《太祖国史》,最后也没写成。元丰年间,命令曾巩一个人修《五朝国史》,让他只做这一件事,但最后也只呈进了《太祖记叙论》一篇,纪也没来及呈进,而曾巩因为母丧而去官,史局就废止了。

 

僧人行持是明州人,有很高的道行,喜欢说很犀利的话。他曾经住在余姚的法性,十分贫穷,有颂写道:“大树大皮裹,小树小皮缠。庭前紫荆树,无皮也过年。”后来住在雪窦,雪窦在四明,雪窦寺和天童寺、育王寺都号称名刹。一天,他们一起去见新太守,太守问天童寺的觉老,“山中有多少僧人?”回答道:“一千五百人。”又拿这个问题问育王寺的谌老,回答道:“一千个僧人。”最后又来问行持,行持拱手说:“一百二十个。”太守说:“三个寺名声都差不多,僧人数量竟如此不同吗?”行持又拱手道:“我们寺说的是实数。”太守为他鼓掌。

 

处士李璞住在寿春县,一天他登楼,看到在淮滩的雷雨中,一条龙腾挪而上。雨后天晴,他走到滩上,得到了一个很大的蚌。他偶然把它捡起来看,看到其中很清晰地有龙蟠的印迹,鳞片胡须爪子和角都有。我父亲曾亲眼见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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